10
我醒来时，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龙床上。
床边，趴着一个胡子拉碴，眼窝深陷的男人。
是萧衍。
他瘦了很多，一身的疲惫和憔悴。
我稍微动了一下，他就惊醒了。
「清月！你醒了！」
他抓住我的手，眼里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后怕，满得快要溢出来。
我抽回手，感觉浑身都疼。
「水。」
我嗓子干得冒烟。
他立刻手忙脚乱地去倒水，又怕烫，吹了半天，才小心翼翼地喂到我嘴边。
这场大病几乎耗空了我。
年迈的灵魂与年轻的躯壳彼此撕扯，我本该油尽灯枯。
是萧衍，用无数珍贵的药材，把我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拉了回来。
每日守在我床前，笨拙地学着熬药，喂饭，给我擦身。
他想求得我的原谅，和我的爱。
可我醒来后，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，心里只有一片平静。
我抬起手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。
「好孩子，知道错了就好。」
他愣住了。
我把他，当成了一个犯了错，终于知道悔改的晚辈。
一个最需要教导的孙儿。
他想为我废黜六宫，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我只当是小孩子的气话。
「胡闹。」
我淡淡开口，「开枝散叶，绵延国祚，才是你身为帝王的责任。」
他又捧来凤印，说要我做他的皇后，与我共掌天下。
我没接，只是带他去了御花园。
那里，被他冷落许久的前皇后、前淑妃，正带着一群美人，兴致勃勃地研究新翻的菜地。
我当着他的面，领着这群平均年龄不到二十的姑娘们，缓缓起势。
「来，跟着我，一二三四，二二三四」
一套养生太极，打得行云流水，充满了祥和之气。
萧衍看着这荒诞又无比和谐的一幕，挺直的背脊，终于垮了下去。
他明白了。
他想要的爱，永远也得不到了。
但他更怕彻底失去我这个能定国安邦的神。
于是，他接受了那个新身份。
成为我最出色的那个「孙儿」。
他开始励精图治，每日虚心听取我的教诲，扫除沉疴，整顿朝纲。
渐渐地，他有了一代明君的模样。
而我，成了大萧王朝没有名分，却最尊贵的「老祖宗」。
最后的最后。
我躺在御花园新做的摇椅里，暖洋洋地晒着太阳。
不远处，前皇后和前淑妃为菜地里是种萝卜还是种白菜，友好地争得面红耳赤。
而那个曾经杀伐果决的九五之尊，正蹲在我的脚边，笨拙地为我捶着腿。
他仰起脸，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，小心翼翼地问。
「奶奶，这个力道，您还满意吗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