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溟领命离开后，殿内安静下来。翠竹小心地给宁婕清理手肘和膝盖的擦伤，看着渗血的伤口，眼睛又红了。
“娘娘，”她犹豫着问，“这事要禀告陛下吗？今日之事绝不是意外，陛下若知道有人敢在宫里行凶，一定会”
“不必了。”宁婕打断她，声音平静。
她看着镜中凌乱的发鬓，眼神空了一瞬，随即变得冰冷。
“告诉他之后呢？听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，还是看他为了大局，再次把这事轻轻放过？”
翠竹说不出话来。想到皇帝最近的冷淡和月妃的得宠，心里也凉了。
消息终究传了出去。清晨，王公公带着赏赐来了——几盒金疮药，一些安神补品，转达了皇帝的关心，嘱咐宁婕好好休养。
“陛下听说娘娘受惊，很是挂心。”王公公躬身说道，目光避开宁婕，“只是边境军情紧急，陛下与大臣们在御书房连夜议事，实在抽不开身，特命奴才前来探望。陛下吩咐，定要让太医好好诊治。”
话说得周全，赏赐也合乎规矩。
但这透过旁人传达的关怀，和“抽不开身”的理由，在刚经历生死的宁婕听来，格外讽刺。
他甚至不愿亲自来看一眼。
宁婕安静听着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有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。她点了点头：“有劳公公。回禀陛下，臣妾无碍，不敢耽误国事。”
王公公似乎松了口气，又说了几句客套话，匆匆离去。
殿内只剩主仆二人。
翠竹看着那些精致的药盒，只觉得刺眼。
“娘娘”她声音哽咽。
宁婕缓缓起身，走到窗边。
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，却带不来丝毫暖意。
她望着四方的天空，良久，轻声自语：“他连问一句‘怎么回事’都没有。”
是不在意，还是心知肚明？
当夜，一个确切的消息如冰刃刺入宁婕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皇帝宿在凝华宫。
他并非抽不开身，只是把时间和关怀给了另一个人。
这消息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最后一点微弱的期待，彻底熄灭了。
她感觉不到恨，也感觉不到怨，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空洞。
好感度已经无所谓了。
宁婕走回内室，从妆匣底层取出那枚从皇庄带回来的土芋块茎，已经被摩挲得光滑温润。
这是她和那个曾在田埂间并肩的男人，最初也最美好的记忆。
她凝视片刻，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。走到窗边，抬手将它抛了出去。
块茎划过弧线，消失在庭院深处的黑暗里。
她关上窗，隔绝了外界。
这一次，她是真的绝望了。
殿内烛火昏黄，将宁婕的影子拉得细长，孤零零投在地上。
从王公公离开，从那消息传来，她就一直站在窗边，像失了魂。
翠竹不敢出声，默默垂泪，把那些御赐的药膏补品收进柜子深处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施舍般的关怀。
过了很久，宁婕终于动了。她缓缓转身走向梳妆台，动作僵硬。
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，眼底一片枯寂。
她拿起桃木梳，一下一下梳理微乱的长发。
动作很轻，很慢，像在完成与己无关的仪式。
梳齿划过发丝，她看着镜中的自己，脑中一片空白。